失控

      卓然的游刃有余并没有维持住太久。
    在她答应陪宋呈一周末去逛街后,她再一次感觉到不对劲。
    她看着明明才周三,但是已经开始兴奋的宋呈一,思考为什么自己要答应他出门。
    明明自己很讨厌乌泱泱的人群,可为什么他一用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,“可以”一词就脱口而出。
    她掩饰性地喝了口水,喝完才意识到,这个杯子还是宋呈一送给她的,她明明没有想真的使用。
    她看着两人的桌子,边界分明的两张桌子有着两人共同使用的痕迹:她的书正随意摊在“楚河汉界”之上,出界的那页书页被宋呈一画了不伦不类的小丑笑脸;宋呈一早上带来的巧克力放到了她的桌角,他剥开的橘肉也被卓然吃了几瓣,剩下的半瓣放在卫生纸上,正等着卓然下一次的享用。
    宋呈一正在做题,无意识地转着笔,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尖上夹着的黑笔是她前两天刚刚买的。
    她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书桌,桌子上放着显眼的新鲜橘瓣,橘子很甜,即使不是应季水果,但是轻轻一咬,随着橘肉上的薄膜被咬破,迸出清甜充盈的汁水,在口腔里流淌,轻轻一吞咽,橘肉泥吞入腹中。宋呈一看到时,他就会露出满足的笑容。
    但是为什么自己会接受宋呈一的投喂。
    “  咚”地一声,卓然猛然站起身。
    沉浸在题目的宋呈一吓了一跳,他疑惑地看着她,问道:“怎么了,是忘了什么事嘛?”
    卓然从惊慌中回过神,越是这个时候,卓然的笑容越完美无瑕,她没有和他对视,只是扬起自己最擅长的笑容,说:“没事儿,我就是想起来英语老师让我去一趟办公室。”
    宋呈一没生疑,他起身想陪她:“那我和你一起吧。”
    “不用,我马上就回来了。”
    说完,卓然没等宋呈一,直接就走了。
    英语老师当然没叫她。卓然朝卫生间走去,她开始对刚刚发生的一幕产生恼怒之情,自己为什么和他撒谎。
    她从小长大说过的谎言无数,说假话对她来说再正常不过。在很多时刻,谎言是把利剑,能为她斩获不少乐趣。
    但她不能容忍自己在这一刻撒谎,这意味着,她没有正确地面对宋呈一,当了逃兵。下意识的回避,昭示着自己的慌张无措。
    这一认知,让卓然恼羞成怒,这算什么,自己为什么要逃避,为什么要像个怀春少女一般不敢看他。
    她打开水龙头,冰凉的水一遍遍冲刷着她的双手。她太大意了,她怎么可以能让宋呈一如此得意,凭什么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他能明目张胆地摧毁掉二人之间的边界线。
    她为自己的粗心感到羞耻,她抬头,看着镜子中的自己,因为心中升腾起的怒意,让镜中人的脸庞泛起不正常的红晕,眼眶里蓄起生理性的泪水,她轻轻一眨眼,一滴泪珠顺着光洁的肌肤,划过脸上的红晕,砸到洗手台上,溅起一朵泪花。
    看看自己,卓然,这是你的狂妄带给你的反噬,你太过自信,自己从猎人变成他人的猎物,掉入了温水煮青蛙般的陷阱,竟然还不自知,愚蠢地认为事情还在自己的掌握之中。
    她好像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,轻且缓慢。
    这种不受控的感觉,让卓然感到了恐慌,像是四周涌入海水,从她的眼眶,鼻腔,耳朵和口腔里灌进来。
    她低下头开始大口喘息,黑发遮挡着她的侧脸,一呼一吸之间,想把自己的最近的异常吐出去。
    这时卫生间有人进来,两个女孩手挽手说说笑笑地走进来,她们看到卓然,显得很是惊喜。
    有个女孩已经举起手准备和卓然打招呼了。
    卓然像是没看到,眼睛轻飘飘地从她们身上略过,从前脸上柔美的笑容消失不见,她的脸色带着寒意,眼神不再温柔,反而透着淡漠,从两人身边走过时,只带起了一阵风。
    剩下两个女孩面面相觑,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    卓然回到班上,宋呈一正在桌洞里翻翻找找,看到卓然回来,他很欣喜地问道:“你终于回来了,你快看看我的化学书是不是在你那里。”
    他边找边嘟囔着:“怎么就找不到了呢,是不是我放到你桌子上,你不小心给收起来了?”
    卓然沉默看着宋呈一忙碌的样子,她停顿的时间太长,宋呈一回头看她,她的脸上还泛着不正常的红晕。
    看到宋呈一的眼神,卓然回给一个微笑,坐回座位上,自然地接话道:“我也不知道,我给你找找。”
    宋呈一看着动作自然流畅的卓然,心中感受到一丝不对劲,这是一种直觉,没有道理可言。
    卓然果然从她一摞书中翻到了宋呈一的化学书,她递给宋呈一。
    宋呈一接过,他看了一眼神色自如的卓然,没忍住,问道:“你……身体不舒服吗?”
    卓然听到宋呈一的关心,垂下眼帘,停顿几秒,反问回去:“为什么这么问我?”
    “就是感觉你今天不太一样,你还好吗?”
    听到他关心的话语,反而让卓然更加烦躁不安,为什么他能这么敏感地察觉到自己的异常,明明自己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妥。
    她的情绪已达到顶峰,但她绝不要对宋呈一发火生气,做出任何反常、激动偏激的举动。
    她合上眼睑,再睁开又是游刃有余的卓然。
    只有无能的人,才会用愤怒当作武器,掩盖自己心中的不安。
    如果因此对宋呈一转变了态度,开始变得尖酸刻薄,那自己才是蠢货,不战而溃。
    这样想,她脸上完全看不出一点异常,她笑着说:“大概是太热了,你不热嘛?”她的指尖从耳边掠过,勾起头发向耳后拢起,顺便向宋呈一释放一个美丽的笑容。
    宋呈一定定看了她一眼,点了点头,附和道:“今天确实挺热的。”
    这时王鹤寿来到班级,清了清嗓:“都停一停,我宣布个事。”
    宋呈一刚想接着说话,被无奈打断,他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卓然,只好把注意力放在班主任身上。
    “咱们班今年的集体旅游定在琼明岛啊,下周五周六,大家和家长说一声,我现在把出行表发一下,大家看看。”
    宋呈一听此,下意识看了一眼卓然,卓然听到集体组织的旅游,倒是没什么反应。她察觉了宋呈一的目光,故意没看他。
    出行表传到二人手里,两人默契地低头填表,现在再接刚刚的话题有些不合适。
    正好有人找卓然聊天,看着笑颜如花、举止大方的卓然,宋呈一的话只好吞到肚子里。
    他瞟了一眼卓然的出行表,在“是否参加”那一栏,“否”上面清楚地画了一个勾。
    他遗憾的看着那个勾号,似乎想把它盯穿。
    他……想和卓然一起旅游,据说琼明岛上能看到漫天的星星,我们说不定可以还去看日出,去吃有名的那里有名的牛排。
    如果可以的话,他想在繁星之下,摸摸卓然丝绸般的头发,这时候我们大概会对视,我一定会夸她真漂亮,然后问她下次我们还能一起来嘛。
    她会是什么反应呢?生气、惊讶还是无所谓?
    宋呈一叹了口气,好想和卓然一起旅游啊。